短篇小说

文/丁海涛

一

三月初的一个傍晚，夕阳西下，天色暗淡，暮霭夹着轻雾开始笼罩大地，沸腾的世界开始宁静。

微黑的鹅蛋脸，秀眉大眼里流露着安详沉稳神态的花庆嫂，从村支部办公室里抬头看看外面暗淡的天色，就结束了和村支书梁用材关于科学养鸡的谈话，站起身准备告辞回家。临走时她对村支书说，刚才听了他介绍乡政府为鼓励、扶持农民发展科技种植、养殖业所制定的优惠政策，以及发展养鸡业的良好收益和前途后，她已经产生了要走科技养鸡业致富道路的想法！

不过能否真会走上这条科技致富路，她现在一时还不能答应他，要等和丈夫商量定了再决定。村支书对这个有事业心的年轻女性又说了番鼓励的话后，才送走她。

当花庆嫂怀着一种即将投入新的战斗，所有的那份激动和兴奋的心情，穿过田野上大片的金黄油菜花和碧绿的麦苗田回到家里时，她发现大门还紧锁着，到镇上做瓦匠的丈夫还没回家。她就打开大门，将门外一群鸡吆喝进了鸡笼关上，又到猪圈里给嗷嗷待食的二头肥猪把足食料，然后才转到厨房里做晚饭。晚饭很快在她灵巧熟练的手下做成了，她见丈，夫还没有回家，就把饭菜热在锅里，等着丈夫回来一道吃。她趁这段空时，就从夹衣袋里拿出刚才梁用材送给她的一本《科学养鸡》薄书，认真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嘎”一声推开了，进来的是身材高大，相貌端正朴实，一副倔犟执拗神态的丈夫鲁平娃。花庆嫂忙放下书本，站起身迎上前去，招呼了丈夫一声，询问他怎么这时才回来。

鲁平娃随着妻子一道进了厨房坐下后，才告诉她说，镇里又有一户人家找他商量着翻修新房的事，所以就回来晚了。花庆嫂走到锅台边，从饭锅里端出热菜，盛了两碗饭和丈夫一道吃。鲁平娃狼吞虎咽地吃着可口的饭菜，而花庆嫂却心不在焉地细嚼慢咽，心里在划着心思。

她在想着怎样把酝酿在胸的养鸡计划告诉丈夫，以征得他的同意，但她一时又不知怎么说好。因为在她心中，丈夫固然是个能吃苦耐劳，独撑家业的男人，而且他平时也关心呵护她，不让她多受一点苦累，可算得上个好丈夫。但他就是喜欢耍大男子作风，总认为男人要比女人有能耐有本事，女人只能依附男人而活，听任男人摆布才是。家里每每有什么大事情，也是他说话了算，也不管她能不能接受。而她却又是个有独立自主、自尊自强精神的女性，她根本不愿成为依存男人而活的附属品。

她认为要想摆脱这种从属地位，只有在经济上取得独立，她在人格和地位上才能独立，才能去除丈夫那种男尊女卑的旧习，把她当个真正的女人看。所以这次她一听说乡里要鼓励、扶持农民办科技养种业，就想走这条路子，显显自己的身手。但丈夫能接受她这个想法吗？她又感到那么迷惑。

鲁平娃忽然抬起头来，看见妻子一副思虑重重的样子，奇怪地问：“你怎么啦？好象藏有什么心事，你说给我听听嘛。”

既然丈夫问到了这个话题，花庆嫂也不再犹豫，直截了当说：“是的，我想搞科学养鸡，今年村里已有五户农户要搞这一行，这可是条好的致富路。”

“科学养鸡？”鲁平娃不以为然地说，“你以前不是养过鸡吗？它到底给你赚了什么钱，有时鸡发病，还得叫你赔本。我劝你还是别生这个心眼儿，老老实实种你的田，管管家里事是你的本分，家里要用钱我能挣就是了，还要你瞎折腾什么！”

听到丈夫这一否定，花庆嫂不觉有些失望，但她还是据理力争说：“田里家里事我自会照管好，可科学养鸡我也要搞，你怎么说科学养鸡不赚钱？你不见邻乡金罗镇出了好几个养鸡专业大户，每年收入都有几万块，这比我种田和你做瓦匠收入不是强得多？过去我养鸡用的是土办法，所以收入不高，现在是用科学养鸡，所以保证能赚大钱。”

“得了吧，你一个女人家能干啥？”鲁平娃不屑地说，“人家能赚大钱，人家是男人，你一个女人家比得过他们吗？”

丈夫这句话，激起花庆嫂地反感，她不由大声反驳地说：“你不要以为女人不如你们男人，有好多女人能当大官，管理国家大事，你们男人能比吗？哼，你们男人总觉得比女人强，那是因为你们总爱管束女人，要她们依照你们男人的意愿办事才心满意足，总不放心让她们独立去做事，另外某些女子爱依附男人，所以你们才认为男人比女人强。”

“好了好了，咱们不要争论男人女人哪个强哪个弱，”鲁平娃见妻子对他一副强烈不满的样子，只好打圆场，另转话题说：“我只问你，你养鸡哪来本钱”？

花庆嫂说：“家里不是有五千块钱存款吗？我可以拿来做本钱。”

“不行，你拿钱干的是冒险事，多半会泡汤。与其拿钱去冒险，不如拿利息更实在。”鲁平娃反对说。

“既然你禁止我用你的钱，”莲花嫂倔强地说，“我也不强求，可是里面也有我农田和卖猪得来的一千块钱，我有权利用它，你管不着。”

“你……”鲁平娃对妻子这次一反常态的执犟感到相当恼火，可他又没有理由禁止她用她自己的钱去摆平她的事，他只能蛮不讲理地强硬地说：“不行，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数，我说叫你不要搞养鸡，你就得听我的，你趁早死了这份心算了！”

说着他丢开饭碗不愿再和妻子理论，带着愠怒的神色站起身，在地上狠狠跺了一脚，就躲进房里去了。

花庆嫂看着丈夫这样不讲理，心里又气又恼，不觉流出委屈郁闷的泪水，她暗暗在肚里思量，以前就因为我处处让你，听你安排，你才这么瞧不起我，不尊重我的意见。这次我一定不让你压倒，硬要做点事情让你看看，我决不比你差。

02

自从花庆嫂和丈夫因她养鸡的事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和争吵后，过了几天，当村支书来她家征求她的决定，并准备邀请她和村里另八个已报名参加科学养鸡、养猪和养食用菌专业的农民，一道去乡政府开办的各专业短期培训班接受技术培训时，花庆嫂还是答应跟随了他们一道参加学习技术。经过短短几天的培训，花庆嫂已初步掌握了一套养鸡的专业技术，回家后她就满怀热情投入了养鸡的养殖。

鲁平娃看着妻子不顾他的反对，仍然坚持要搞养鸡业，他也只得对她做出了让步，默允了她的所作所为。心想：“我看你能干出个啥名堂，如果你搞成功赚了钱还差不多，但如果你失败了，你才肯服我，不再和我犟，老老实实听我的。”

养鸡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建造养鸡场所，这个容易解决。她家后园原来就有二间堆放杂物的偏房，她可以收拾腾挪出来做一个可供二、三千只鸡休憩过夜的场所。至于鸡白天活动的场所，她请了麓匠师傅编了一道竹篱栅把后园一块偌大的空园团团围住，就可做鸡活动场地，等到天热时，她还可以在场地上打桩建支架，上面铺着塑料布遮荫，另外她又请木匠师傅打造了一些鸡笼、鸡食槽等用具，这总共花去了八百元。

修建场园就几乎花掉了她手头仅有的一千元，购买小鸡的本钱，她只有去向亲戚朋友们借。好在亲戚朋友们看她家底殷实，她又素来有借有还，蛮讲信用，所以也愿意借给她钱。这样她又筹措到了一千五百块，加上先前剩下的一点钱，她拿来到邻村鸡禽孵化场共购得了二千只小鸡和一些小鸡需用的精制饲料，于是她正式投入养鸡的养殖。

她按照科学养鸡的方法，把握好鸡食的营养成份和用量，促进它尽快成长；为防止小鸡发生可能发生的鸡病，她还自己尝试着给小鸡打了一次预防针，提高小鸡对疾病的抵抗能力；她还自己购买各种营养料，学会自己配制精饲料，减少饲料成本。

看着小鸡在她一手精心抚育照管下，现出一副活泼欢快、健康茁壮的模样，她心里就感到无限的温暖和欣慰；而当小鸡一出现病病歪歪、萎靡不振的样子，这又使她多么心慌意乱、担忧不已，直到看着小鸡在她大力抢治下转危为安，她一颗沉甸甸的心才放得下来。为养鸡，简直已操碎了她的心。

饲养小鸡，不过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她还得抽出另一部分时间和精力去照料农田和家务事，这给她肩上添了双份的重量。特别是春季农忙季节，可真是忙得她象陀螺似的到处乱转，她恨不得将一个身子分成两半使。她白天要在地里忙于收割油菜和耕地插秧，收工回来又要照料鸡场，整天手不停歇地劳做下来，躺倒床上时，只觉得浑身精疲力竭、腰酸腿疼，床也下不来。丈夫看着她这么辛苦劳累，人也变瘦了，出于对她的关心疼爱，有时尽量抽空回家帮妻子一把，减轻点她肩上的负担。他还怜爱中掺杂着责怨的口吻对花庆嫂说：“你这是何苦呢，家里又不是缺钱用，你还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花庆嫂表面上温和地对丈夫说：“受点苦累也不要紧，反正是为了家庭的兴旺发达嘛。”而她内心却不平地说：“这还不是你造成的？如果你平时对我尊重点，不要总以为男人比女人强，我才不会为挣这口气而累死累活地苦干呢！”

正是由于家务的繁忙，花庆嫂对鸡的照管也松懈了，只要它们表面上没有异样的情况，她也懒得多管。这时原来娇小玲珑的小鸡经过这二个多月的饲养，也长成了体格壮实的中型鸡，抵抗疾病的能力也更加提高，她也忽略了再给鸡打一遍预防针的要求，她以为这不会出现什么病情危害，反正再过一个多月，她的鸡就可长到一公斤，到上市出售的时候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是由于她这一疏忽，却造成了一场意料不到的灾难的降临。

这几天天气很不正常，时雨时晴，忽冷忽热，这给鸡禽的生长和健康也带来不利影响。这时花庆嫂忽然发现鸡群中有少数几只鸡表现精神不振，爱打瞌睡，翅膀松垂，厌食等现象。她起初未加重视，以为是今天天气太热的缘故，不会出现什么事故。

可过了几天，她发现鸡病更加严重起来，而且病鸡的数量越来越多，有的鸡体温已达43～44℃，呼吸急促，口中流涎，鸡冠呈肿大紫色块，排出的鸡尿灰白，还有下痢症状，最严重的鸡还出现衰竭死亡。这使她心慌意乱、焦头乱额。她根据观察结果，以为这是得的鸡肠胃炎疾病，就买些治疗肠胃炎方面的药物试着治疗，但不见效果。病鸡的死亡率呈直线上升，一天内就死了四、五百只。她这才意识到再也不能任这样拖延下去，她得火速去向丁老师求助，才是唯一挽回颓势的办法。

可她急急忙忙骑自行车赶到乡政府那位丁老师临时住所时，却发现房门紧锁，不知去向。询问隔壁人，才知道他被另一位养鸡专业户请去治鸡病去了，也不知他何时返回。花庆嫂毫无办法，只得等他回来。

一直到下午三点，花庆嫂才看见丁技术员骑自行车赶回来。看到后她急忙迎上前去，告之她家里的鸡得了不知啥名的重病，形势十分危急，濒临全部死亡的危险，她要求他赶快跟她去给鸡治病。丁老师见事态如此严重，不由分说就骑上自行车随花庆嫂赶往她家。

当他们风风火火赶到养鸡场时，又看见鸡圈里死了不少鸡，活着的只占半数，而且还存亡未定，丁技术员马上给病鸡检查病情，根据病鸡的各种表现，很快确诊这是得的急性霍乱症。

得到确认结果后，丁技术员当即吩咐花庆嫂去乡畜牧站买一种横胺挫的药和另一种青霉素注射液联合治疗。花庆嫂急急忙忙买回这二种药物后，丁技术员便一边给鸡治疗，一边告诉她用药方法，让她帮助共同治疗。他指导她每只病鸡饮料中配以0.5%的横胺塞吐喂食，连续服用3-4天，停药1-2天后再服用2-4天。另外青霉素用药方法是：每只鸡肌注2-5万单位，隔4天注一次，连续3次即可停药。

花庆嫂和丁教师一直忙到夜深人静，才给幸存下的九百只鸡治疗完毕。工作结束后，花庆嫂怀着非常感激的心情，给丁老师做了顿晚饭吃后，才送走他回到住所。

病鸡服用和注射药物后，病情轻的鸡，药物发挥了明显作用，几天后已逐步转为健康；而病情严重的鸡，药物已无回天之力，纷纷毙命，幸存下的鸡总共只有三百多只，纵是将这点鸡全部出售，所得利润已不能弥补总共投资成本的一半，她因此欠下了一千四百块钱帐，这对她可是一个沉重打击，一下垮了下来。

03

就在她为自己的事业失败而悲伤不已、一蹶不振时，她的在外做工已有好多天不曾回家的丈夫，这晚上回来时，听说她的鸡大部分已死，还亏了一千多块钱本，他不由恼怒地斥责妻子道：“哼，我就晓得你这样的女人家，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会做出啥名堂来，这不，你果然在我预料中了。我看你败得这样一塌糊涂，你今后还要不要这样逞强好胜，说女人家比得上男人，你今后就认了命，服服帖帖听我的安排，做你份内的事！”

对丈夫的斥训，她能说什么呢？这次养鸡失败，虽有其客观原因，但主要还在于自己疏忽大意和缺乏技术经验，才造这起严重后果，这只能怨自己不争气，她只能默默忍受丈夫对她辱骂的痛苦。

她的失败，也引起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的幸灾乐祸、冷嘲热讽，说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和男人争强好胜，不服男人管教，可见她就是一个孬种。她听说这些议论，心里又气又恨而又无可奈何，只能将受伤的眼泪往心里流。

但在她经受种种打击和嘲讽的同时，却得到了来自村领导和同行们的同情、安慰、支持与鼓励。

村支书梁用材听到她养鸡受挫，第一个来到她家。他见花庆嫂这副郁郁不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觉同情地安慰了她几句后，就询问起她鸡病发生的原因，花庆嫂啥着眼泪，都伤心地如实告诉了他。梁用材听后，沉默半响，总结分析她这次失败的原因。

他认为这次鸡得霍乱病，主要由于后天她疏于管理，没有做好鸡的预防工作。当鸡得霍乱病后，又没有采取紧急有效措施加以治疗，所以酿成这一不幸后果。他又举例说明村里另一个养鸡专业户也曾得过此类病，可他及时采取了紧急治疗措施，把病控制在初发状态，避免了病情进一步恶化和蔓延，因而避免了重大损失。他告诫她，只要她在后期管理上做得认真过细点，按书本要求去做，是完全可以避免这次损失的，这可是一个深刻教训。花庆嫂也认为他的分析在理，这让她看到了自己存在的许多不足。

梁用材在分析了鸡病成因和她应吸取的经验教训后，进一步鼓励和开导她说：“花庆嫂，固然你这次失败造成了一定经济损失，可你也从中吸取了很多经验教训，你是个聪明要强的人，你不能因为这次打击就气馁了，这样你不仅赔掉了钱以后什么也得不到。而你如果再鼓足气，努点力，按严格要求去做，我相信你一定会取得成绩，为妇女们树立一个好的榜样，让她们都来向你学习搞科技致富，怎么样？还是支持搞下去，显显你的能力吧！你没有了养鸡的本钱，我可以为你出面贷款，你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要我帮助好了。”

经梁用材这番有力地开导和鼓励，花庆嫂心中的阴云已驱散了许多，心里又萌动着一种重振旗鼓，东山再起的欲望。这时村里几个和她相知很相熟的科技专业户，也到她家里来，给予她许多安慰、劝导，鼓励她再次投身科技养殖，他们还把她邀请到他们各自的养殖场参观他们养殖业的旺盛发展景象，展望他们的前景，这令她既羡慕又向往。她想他们能把事业做成，赚到大钱，为什么我就不能做成？我也并不比他们笨，我相信今后只要不那么麻痹大意，工作做细致认真，我就会在这上面做出同样好的成绩，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出色！对，这次可决不能认输，你不见丈夫对你这次失败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梯子吗？如果这次向他妥协了，自己今后就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她下定再次养鸡的决心后，又找梁用材帮她在农业银行贷了二千元款，加上自己卖鸡的一千元，又买了二千二百只小鸡，趁这七月良好的旺盛季节，开始了第二次养殖。

当鲁平娃又一次回到家，看见妻子竟又执拗地办起养鸡业，他简直是火冒三丈，不能容忍。他二话不说，就蹿到养鸡场栅篱边，用脚狠狠踩烂一截竹篱，接着又怒冲冲跑到鸡舍内，抓起笼中娇嫩的小鸡就往地下摔，一下子就弄死了好几只小鸡。他一面摔，一面嘴里怒骂道：“我叫你养鸡，你就只会给我找倒霉，我叫你干脆背完世算了...…”

正在后园堰塘边给鸡淘米的花庆嫂，听见丈夫踩烂竹篱栅的碎声和小鸡惶恐绝望的尖叫声，她知道丈夫在干什么坏事，不顾一切地跑到他身边，用两只拳头擂鼓似地捶打着他的身子，愤怒的大声哭嚎道：“你这砍脑壳的，遭瘟死的，你为什么打死我的小鸡，你还我鸡，还我鸡，你不还我鸡，我和你决不罢休！”

正当这对夫妇发生激烈打闹的时候，这时经过他们门前回家去的梁用材，听见了里屋的哭闹声，赶紧跑到屋内去劝架。当他一跨进后院时，正扭结在一起谁也不肯放手的夫妻俩，见进来的是村支书，都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各自站到一边去，还怒目圆睁着对方不服气。

梁用材看见地上摔死的几只小鸡，已经明白了他们争吵的原因。他站夫妻中间的空地上，对鲁平娃问：

“这么说，你是反对花庆嫂再养鸡？”

“我不阻止她，任她这样没脑筋地搞下去，不是给我找更大的世背？谁会有钱帮她还债。”鲁平娃愤愤地说，“这次我是决不允许她再搞这些背世倒霉的玩意儿，免得她会把这个家败光。”

花庆嫂却倔强地说：“你欺我不能把养鸡搞好，我偏要再做给你看看，看我这女人是不是你说的那么无能。就是这次万一失败，我也决不把责任推到你身上担，我就是到外边打工，也把债还清。”

“哼，你能搞出个新名堂来，我才相信你是神仙变的。”鲁平娃不服气的说。

梁用材摆手示意他俩不要吵了，听他说几句。他温和地对鲁平娃说：“不是我要替花庆嫂辩护几句，你反对她养鸡就是你的不对了，她能大胆创业，不怕艰难，寻找发财致富门路，这算比那些依靠男人，不思进取的女人强多了，你做丈夫的应该让她克服难关才是。当然，她以前是遇到了点挫折，也有过一点损失，可她这次已经从中得到了教训，吸取了经验，增长了知识，她以后就会不致再走老路，会更顺利向前发展，取得成功，这是可以肯定的！”

他见鲁平娃只是愣愣站着，说不出话，接着又阐明他的观点说：“你一个男人家的，怎么还不如一个女人家，眼光要放远点，要看到长远的利益，认识到花庆嫂做的事可是眼光独特，现在国家都讲科技兴国，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各个地方也涌现出许许多多科技致富的能手，他们日子过得多红火实在。可我们这儿的人，只是靠土地和做点本分手艺过日子，实在穷得可怜。要想不落后别人太远，只有靠发展科技致富，才是一条可行的路子。花庆嫂可是走对了方向，你试试看，她再过几个月卖了鸡，准能赚到大钱，这比种田和你做手艺可是强十倍百倍，那时你才晓得科技致富的威力。他停了停，说结束着说：“好了，你这次就不要再忧虑了，让花庆妹放开手脚去搞，搞好了我给她张贴红榜！”

鲁平娃尽管心里还是不愿接受，可梁用材说的话句句在理，他又找不到话反驳，他只愤闷地说了句：“你当村支书的这么支持她，她背世了可要你负责！”说着他就梗着脖子蹿进房间里去了。

梁用材望着鲁平娃远去的背影，哈哈地笑着，他知道鲁平娃尽管心里还有怨气，可他是不会再怎么阻拦花庆嫂从事她的养鸡业了。花庆嫂也对村支书充满感激之情，不禁舒心的笑了。

这场家庭风波过后，花庆嫂觉得她面临的形势更严峻，她肩上的担子更重，她这次只能尽全力把养鸡业搞好，才是自己的根本出路。为了使养鸡业顺利成功，她更认真仔细地抓好养鸡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决不让出现一点疏懈漏洞。她严格规定分期给小鸡注射疫苗药物和服用抗生素，预防鸡病发生和增强鸡抵抗疾病的能力；她给鸡食料次次严格消毒，防止病从口入；鸡也定期消毒，这样尽可能防止了鸡病的发生；另外当她一发现鸡出现什么异常状况，就马上将其从鸡群中分离出来，放到隔离室单独治疗喂养，防止鸡病传染。

由于她采取了这些有效防御措施，在以后的养殖过程中，再没有出现以前大部分鸡发病的情况，纵是少数几只鸡因病夭折，也造成不了她多大损失，，鸡的成活率仍保持在85%以上。

这以后，当秋季农忙季节来临时，她就请人帮工，给自己留出充裕时间来照料养鸡，不致因自己忙而疏忽了对鸡的照管，以至会酿出什么意外。只要保证鸡健康茁壮成长，她也可以用多得的养鸡收入弥补请人帮工支出的钱。

秋去冬来，当大地降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经过花庆嫂四个多月精心养殖的鸡，已经长成一公斤左右的成品鸡了。这时她又在梁用材的帮助下，和一个肉鸡加工厂取得联系，签定收购合同，按当地每市斤六元的价格，将养鸡场剩余的二千五百只成品味鸡全部出售，除买鸡和鸡饲料成本外，她还净赚二万元。

花庆嫂靠科学养鸡致富了，人们一下子对她刮目相看，羡慕有加，她的事迹也在乡里村外到处传播，有口皆碑。过了一段时间，乡里决定召开一次全乡科技致富总结会议，花庆嫂做为联盟村第一科技致富突出典型人物，应邀参加了这次会议，并且科技乡长胡志还指派她在会议上做报告。

这天，当花庆嫂在梁用材的带领下，和村里其他八位科技专业户一同到乡政府会堂时，全乡各个村列席会议的村领导和科技专业户们已到齐，把会堂坐得满满的，热烈地谈论着发展科技业方面的话题。乡长胡志开始宣布会议召开，他以主持人的身份，首先阐明了这次会议的目的和意义，总结了今年全乡开展科技致富以来取得的成绩，表扬了其中几个先进的致富典型(其中也提到花庆嫂)，接着他就点名让这几个先进典型发言。

几个代表发言后在掌声中走下台，后接着轮到花庆嫂上台讲演。她心情特别地激动，因为她这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讲演。她按照讲演稿，简明扼要、语言朴实地讲述了她从事科学养鸡一年来所经历的坎坷挫折和来自丈夫的阻力，及自己顽强不屈与困难做斗争，最后取得成绩的故事。结尾时，她干脆抛开了演讲稿，用发自灵魂深处的话说：“我之所以要这么执着下劲地把科学养鸡业干到底，干出成绩，就是为了给我自己争口气，证明我这个女人并不比像我丈夫那样爱耍大男子作风的男人差。现今农村还确实存在着男尊女卑的旧观念旧思想，那些有这种思想观念的男人，总以为他们比女人强，不尊重她们的人格和权利，总爱把女人当做他们的附属品，要求她们一切听从他们意愿办事。为了改变这种由来很久的偏见，女人只有靠国家法律的保护，更要靠自己自尊自爱，自强自立，靠自己努力创造财富，在经济上独立，不依附于男人，我们女人在人格和地位上才能真正和男人平等…”。

她的讲演一结束，会场全体听众都发出一阵非常热烈地掌声，表示对这位具有独立自强意识的妇女的赞赏之情，同时也使那些平时爱要大男子作风的男人感到惭愧自责，使在座的妇女们感到扬眉吐气，得到自尊。

会议最后是颁奖仪式。花庆嫂接受了乡长胡志亲自颁布给她的一面写有“女科技模范”的奖旗和五百元奖金。花庆嫂接过奖品时心里乐得开了花，感到无比荣幸和高兴，同时她暗暗在心里决心着明年要做出更大成绩，以报答乡、村领导对自己的关怀、鼓励之情。

会议散场后，花庆嫂怀着兴高采烈的心情回到家里时，太阳还刚刚到中午，可她忽然看见素来迟归的丈夫竟然早早就呆在家里了，而且他一反常态，一看见她走进屋来，就满脸堆着热情讨好的笑容对她来说：

“你可回来了，我在家等了你好半天呢。”

“怎么，你今天活也没干，就等着我回来？”花庆嫂有点奇怪地说。

“你昨天不是对我说过，你今天要参加乡里科技会议，还要上电视。”鲁平娃说，“自己老婆能上电视，做为科技致富先进人物在大会上发言，我这做丈夫的也感到高兴和自豪。所以我今天就特意请假一天，在家看播放你们会议的电视。”

“你在电视里都看到些啥？”花庆嫂笑问。

“看到你呀。”鲁平娃赞赏而深情地望着妻子，“老婆，我可从来没看见你今天表现得这么出色，你发言的话我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让我很受感动。尤其是你最后讲的一段话，又使我不由自责，我……”，说到此，男性的自尊又阻止他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花庆嫂知道丈夫要说而没有说出的话，就替他说：“你是不是要说，你以前不该小瞧我，不该在我面前要大男子作风，不该说男人总比女人强吧？”

“我这次算是服了你，”鲁平娃低头愧疚地说，“以前是我错了，你谅解我吧。今后你做什么事，一切由你，我决不再干涉反对。”

花庆嫂从来没有觉得丈夫象今天这样可亲可爱过，她心里浑身都是舒服劲儿。她忽然调皮地伸出右手食指甲，在丈夫高挺的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娇媚地说：“你口头上说不再干涉反对我的行动还不行，你还得在实际行动中支持和帮助我才行。我准备明年再投资一万元，扩大养鸡规模，你愿意吗？”

“行，只要你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帮助你。”鲁平娃坚定地说。

回答他的是妻子一记热烈而响亮的亲吻。在这亲吻里，夫妻俩都从未感受到彼此心灵和情感的沟通和升华。

●那山、那水、那情（文/丁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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